“喂,你还好吗?”
我猛的睁开眼睛,揉了揉因熬夜而酸涩肿胀的眼睛。抬头看向地铁的报站表。还有一站就到陶然亭,还好没坐过。我叹了口气,转过头去,刚好对上和我打招呼的少年的眼睛。
“你… …” 看到他时我开了开口,最终还是没说出一句话。半晌,我有些发怔的看着,他挑染的金色头发柔柔的垂在了额前,右耳上有一排黑色的钻石耳钉,穿着aape的外套,脚踏一双联名北卡蓝,杏眼睁的大而圆,下巴勾起一片锋利的弧度。
寂静的仿佛只有地铁吱吱呀呀的声音。
“我是不是见过你?” 我和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秒同时响起。而地铁恰巧在此刻报了陶然亭站的地名。
“我到站了!” 我有些慌乱的站起身,作势要下地铁。可他却轻轻的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“我也这站下车,如果不介意的话,可以跟我聊一聊吗?”
我回过头去,恰巧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眸子。
咖啡馆的灯光暖黄和柔和,刚好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边。我点了杯摩卡,他却只要了一杯柠檬水。
“aape的外套,鞋是联名北卡蓝,paramount的衣服,很懂潮牌啊。”
他笑了,嘴角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。 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我摇了摇头。 “我大学专业是服装设计,会关注一些知名品牌的设计。”
他很惊讶的样子,睁大了猫儿一样清澈的眼睛,发出一声惊叹。
“这样啊。”
我点了点头,喝了一口摩卡咖啡。
他眨了眨眼睛。
“你为什么要哭?” 他说。 “我是说,你为什么会在地铁上哭,就是在我遇见你的时候。”
我把头转过去,不去看他。
“是失恋了吗?还是工作不顺利?或者家庭原因?”他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。“这些坎都会过去的,不要伤心了,想当年我还在酒吧卖唱的时候,永远不会知道许多年后能成为歌星。”
我平静的抬起头去。
“你知道平行时空吗?”
他愣了愣,随即点了点头。“我爱人是研究物理的,他告诉过我。把时间想象成三维,分成几千亿层,比如我们现在在第一层,那平行时空的人就会在第二层,两个时空的人永远无法遇见,永远无法相识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他又接着说了起来。
“那你究竟为什么哭?”
“你知道十二只猴子理论吗?一共有十二只猴子,他们不断的在键盘上打字,最终有一定的几率会创造出一封信。”
“也就是说,我并没有创造出我笔下的人物,他本身就是存在的,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。”
“我和他永远无法预见,因为平行时空永远无法重合。”
他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。我能看到他纤长而蜷曲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。
“那黑洞呢?很多人以为,穿越过黑洞就是另一个时空与宇宙。”他眸子里闪着一抹兴奋与喜悦的身材,我才发现他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。
我笑了。
“我从来不相信科学。科学是被人所发现的,而人毕竟是有限的,所以科学不能高于人的智慧,也必定会出现很多漏洞。你说探索宇宙,探索黑洞,这些都是依照科学的,我宁愿他们在梦中发生。科学不是真理,我更倾向于哲学家海德格尔对技术和科学的理解—-科学只会帮助人类认识世界,它是发现,而不是发明。”
他认真的听着,还时不时喝几口柠檬水。
“所以说,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咯?”他耸了耸肩,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。
“也不算是,假设你在a时空里存在,但我在b时空里创造出了和你经历一模一样,性格一模一样的“你”。”
“你叫黄少天,是一个歌手,而你的爱人叫喻文州,是研究物理的博士生。你们因为同样热爱音乐结识,在你唱歌的酒吧里你们交换了联系方式,相爱十年,在第五年的时候去国外领了证,我说的没错吧?”
他点了点头。“你说的是没错。等等等一下,还有一个问题——-我们现在,是在你创造出的世界里吗?”
我叹了口气。
“你还是没有弄懂,我们现在是在你存在的b时空中,而我存在于a时空,不是我创造了你的时空,也不是我创造了你,而是我在b时空里遇见了我在a时空里所创造的人物。”
他点了点头。
“我懂了,怪不得我觉得你似曾相识呢。”
我没理他,继续说了下去。
“我在a时空创造的你,是基于一本小说中所写的你,而那本小说所创造出的你在c时空——你是一名电竞选手,和喻文州在一个叫做蓝雨的战队。”
他挑了挑眉。 “我打游戏很菜的。以前逃课去打英雄联盟,经常被骂亚索是不是小学生。”
我笑了。我说。“我知道。你的一切我都知道,从你出生,到你现在。”
他将信将疑。“哦?看起来你还挺了解我的。”
我摇了摇头。“当然,之前我所说的时空理论,就是这么一回事儿。”
他笑了。“那我仰望星空的时候,也在仰望你所在的宇宙咯。”
“并不是这样,我们永远无法仰望同一片星空。”
他撅了撅嘴。
“还想浪漫那么一下呢。”
“可是你为什么能穿越时空遇见我呢?”他歪了歪头,盯着咖啡馆桌上摆的干花,指尖轻轻的拨弄了一下。
我笑了。
“因为你是在我梦里。”
他笑了,露出一颗虎牙,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。
“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啊?”
我喝了一口咖啡。
“随便怎么称呼,反正是在我的梦里。”
他哦了一声,眨了眨眼睛。
“不过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像是从事文学与艺术方面的人。”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咖啡。“啊,摩卡吗?我最喜欢喝摩卡了。”
“我也懂音乐。最喜欢blues,或许这就是我创造出,在a时空中的你的原因。”
他佯装有吉他的样子在怀里抱着弹了弹,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。“我也喜欢blues。”
“我最喜欢的便是摩卡咖啡,所以我有私心,创造出a时空中的你也喜欢喝摩卡,不过作为歌手,喝甜的终究是对嗓子不好。”
他托着腮。“对哦,我今天晚上还要唱歌呢。还有,你所在的a时空和这儿有什么不同吗?”
“有啊,最显著的一点就是早高峰四号线地铁上没什么人。”
“你在a时空也生活在这儿吗?我是说,首都这儿。”
我摇了摇头。“我出生在一个北方小城市,那连地铁都没建。不过经常来这儿坐飞机,飞纽约。”
“啊,我在纽约举办过演唱会!”
“这也是我的私心,我非常喜欢纽约,所以希望你能在那举办一场演唱会。”
“那真是谢谢在a时空里的你啦!”
他喝光了桌子上柠檬水。
我低下头去。
“你知道吗?我和你,就像隔着玻璃窗看天上的飞鸟,我们在不同的时空做着不同的事情,可是在某一瞬间我还是能感受到你,这是一种微妙的联系,就像风吹过松林,能听到细细碎碎的低语一样,我知道你是存在的,你生活在另一个时空,你是真实的。a时空的人称我为臆想症,可我却对他们说不出什么来,在某一瞬间,在路上,我能看到像你的人,可我知道那不是你,你生活在和我平行的时空,我们永远无法预见,生活永远没有交集。”
“差不多和追明星是一个道理,不过追明星还有可能,而遇见你却是异想天开。”
他递给我桌子上的餐巾纸。
“别哭了,你这不是遇见我了吗?”
“是啊,即便仅仅是在梦里。” 我说,用纸巾擦了擦眼泪。
“我有一个疑惑,你在a时空创造出的我,时间仅仅停留在二十岁的时候,可我现在已经三十岁了。”他仰在了咖啡馆的椅子上,有些不在意的卷了卷自己的头发。
“嗯,我知道。我创造出的那个你只是依托于文本所存在的,也就是说,你是一维的,甚至连二维都算不上。可是由于现在的你是在一个时空里,根据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来讲,你有了维度,你现在是三维的,你是在时间压缩与拉伸之下的一个产物,我也是。我们现在平起平坐,并不是我对着一个一维或者二维的,毫无生气的你说话。”
“我爱人也懂哲学,我有时候会和他一起看书。”
“我知道,我喜欢哲学,所以我笔下的喻文州也喜欢哲学。”
窗外渐渐的漫起了炽热鲜红的晚霞,倒映在窗户玻璃上,倒映在他的眸子里,一室的沉默。
“我要醒了。”我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他突然隔着桌子拥抱了我一下。
“谢谢你,创造出了我。
“希望你还能遇见另一个时空里的黄少天。”
摩卡咖啡被打翻,闹钟响了。
我睁开眼睛。
舍友的吵闹声让我明白,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。